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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 饮食拾趣家乡篇系列之——吃过街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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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4 10:0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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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食拾趣家乡篇系列之——吃过街牌子
“吃过街牌子”就是端起饭碗吃它半条街。在老家神潭溪街上,“吃过街牌子”并不限于孩童和年轻人,不少成年人也喜欢端起饭碗到处溜达,三五成群走到一处,边吃饭边聊天,其状融融乐此不疲。
“吃过街牌子”这种行为要是放到现而今的城镇中估计很难被人理解,因为现在即便你想端起饭碗吃半条街也没这个条件。高楼大厦一户一套房子,关起门老死不相往来,快节奏的生活又让吃饭也变成了任务,哪里还像我小时候那样悠哉游哉呢。说起来都让人不敢相信,我小时候吃中午饭,不端起饭碗吃它半条街,你就是不合群,发小都懒得理你。——“都不敢端起碗吃‘过街排子’,长大了有个球用!”
神潭溪的街道全用青石板铺就,街坊们各自打扫自家门前的地面,虽然没有专职清洁工,但街道从来都是干干净净,走在上面很舒心。酷热的盛夏,冰冰凉的青石板街和冰冰凉的青石条街沿,无论是光脚走着还是席地坐着都觉的又惬意又凉快,端碗饭边走边吃边和发小聊天还能知晓人家碗里装的啥,心里别提有多安逸了。
“吃过街牌子”从啥时候开始,又为啥子把边走边吃饭这么叫没人知晓,我们也从来不关心。有人说,“吃过街牌子”让饭吃起来更香,这话好像有点道理。那些年的饭食比较粗粝,坐在饭桌上吃饭嘴巴会专注于食物的味道和口感而难以下咽,溜达着吃饭则会把注意力放到说话聊天以及别人饭碗里的饭菜上。注意力分散了,味蕾的灵敏度便降低了,饭菜也不那么难吃了,所以人们就喜欢“吃过街牌子”了。
这样的解释街上很多人都摇头,放船去过重庆的利明子有次就对我们一帮发小说:“知道为啥子把端起饭碗吃通街叫‘吃过街牌子’吗?‘吃过街’就行了嘛,日妈还要加你妈个‘牌子’。你说这是为啥子?狗日的下了几次重庆,老子才算整‘日栽’(老家方言,含有懂、董事的意思)了。人家重庆,街面上家家门上都有个号码牌牌,那叫门牌号码,晓得啵!人家重庆人端起碗吃通街才该叫‘吃过街牌子’。日妈我们高桥街上就尿包呢么大个蹋蹋,你看到那家门上安了个牌牌嘛。还说‘吃过街牌子’,日妈牌子在哪里嘛。”
听了利明子的话,我似乎有所明白,就我们这么巴掌大的两条青石板街,端起碗在街上溜达着吃饭是不配叫着“吃过街牌子”的。但既然这么叫了,又都叫顺了口,那也就只好顺着叫下去了,只是心里特别羡慕利明子口里的重庆人,希望啥时候公社也给我们整个门牌号码,到那时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吃过街牌子”了。利明子口里的高桥街上,说的就是神潭溪。1958年政府改地名,把神潭溪改成了高桥。
那二年的神潭溪,绝大多数家庭都是靠背力为生,基本就是满足个温饱而已,所以家家的饭食都差不多,红苕洋芋干饭加泡咸菜,即便炒菜也大多是青菜萝卜,没有多少花样。我们这些小孩子喜欢“吃过街牌子”其实也有个好奇心在里头,就是想知道别的发小家里吃的什么。知道吃肉对于任何家庭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所以我妈经常告诫我,一定不能随便吃人家屋里的肉,就算“鼓捣”给你吃也不能吃:“家家都不容易啊,买个肉!钱贵不说,莫肉票还买不到,你吃人家一片人家就少吃一片,讨人嫌!”
“吃过街牌子”到底有啥子出处,其实很少有人关心,倒是“吃过街牌子”让我们感到快乐。端起饭碗和几个要好的发小聚在一起,边吃饭边说笑,让粗劣的饭食在不知不觉中下了肚。没有大人在场,我们的行为就会无拘无束,话题和小动作也就多了起来。比谁一口吃得多,比谁吃得快,交流如何让煮熟的红苕洋芋更好吃,不经意间,一碗红苕洋芋干饭就被整得来干干净净了。边吃边说是我们“吃过街牌子”最喜欢做的事,把自己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自认为稀奇的好笑的古怪的话题说给其他发小,讲到激动处,个个争先恐后抢着说。每听到好笑的,大家就会笑得前俯后仰。
“吃过街牌子”让我们一起分享。发小们端起饭碗凑在一起,眼睛就开始往别的发小碗里瞟,总认为人家碗里的饭米多红苕洋芋少,而自己碗里的恰恰相反;还有就是下饭菜,只要看到哪个碗里有炒的青菜就觉得自己碗里的菜很卑微,——即是相同的菜。有天中午,我妈煮了酸菜面。我妈煮面喜欢煮连汤面,就是把酸菜炒了就往里掺水,水烧开了就下面。为了节约粮食,我妈煮的酸菜面,酸菜所占比例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一大土巴碗酸菜面,看上去基本都是乌不溜秋的酸菜,稀稀拉拉的面条藏在酸菜里就像放的佐料一般。
这哪里是酸菜面,分明是除了酸菜就莫得面。怕被发小看不起我也就不想端起饭碗出门了,但坐在屋里吃又觉沉闷,几番犹豫还是端起大土巴碗出了门。刚一出门就看见几个发小端正起饭碗聚在供销社百货门市部前面的青石条台阶上,我也就顾不得碗里那自认为见不得人的酸菜面了,赶紧向那里走过去。扫了一眼其他发小的碗,爱娃子照例是白米干饭、几样看起来比较精致的炒素菜,朱明娃子是红苕干饭、炒白菜和一些泡咸菜,破坦克是洋芋干饭拌酱瓣子——豆瓣酱,青元子也是一碗白米干饭外加炒过的泡萝卜。觉得自己的酸菜面最见不得人,但又无法将其遮掩,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掩饰,但偌大一个土巴碗,搭眼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啥。就在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爱娃子却盯着我碗里的酸菜面说:“你碗里的酸菜味道好安逸哟,给我吃一口要不要得,看看好不好吃。”一听爱娃子想吃我的酸菜面,我赶紧说“要得要得”就把碗递了过去。巅起筷子捻了一些酸菜吃了,爱娃子说:“我碗里的饭一口都没吃,我俩个换要不要得?”没有半点迟疑我就和爱娃子互换了饭碗。爱娃子饭量小,一大土巴碗酸菜面还分给了在场的其他发小,他们吃了后都说“安逸得板!”真是“隔锅香”啊,自家的细米白面难以下口,而别人的粗茶淡饭却是山珍海味一般的好吃。
“吃过街牌子”让我们彼此熟悉了各家的饭菜。朱明娃子家里每顿中午饭,他妈都要炒一大碗蔬菜,因为喜欢用猪板油“踹锅”和放酱瓣子,闻起来气味特别香浓。破坦克家里是他爸煮饭,喜欢把萝卜白菜炖一锅当菜吃,他家兄弟姊妹多吃得也多,爹妈天天都有忙不完的活路,莫得功夫在吃饭炒菜上费时间。和大多数街坊不同,破坦克家里偶尔煮腊肉吃并不有所避讳,甚至还端起饭碗坐在大门口的街沿上大快朵颐,而他妈老汉儿从来都不会干涉,对此我很是羡慕。
每次见破坦克吃腊肉都让我这个对吃肉特别渴望的人感到有些“醸人”。几乎没有瘦肉的肥腊肉,煮熟后就呈现出半透明状,切成小指头粗的一大片,透过光线感觉整片肉里全是凝固的肥油一般。真是个“狠角儿”啊,那么大那么肥的一片腊肉,破坦克夹在筷子上送到嘴里,一口咬下大一半,还没见他嚼那亮光光的肥油就开始顺着两边嘴角往外渗,看着就让我牙齿打颤。如此肥厚的腊肉,如果换了我估计最多吃两片就会吃“闷油”了,可人家破坦克居然一次可以吃三四片。怪不得那家伙长得就像个“梅胡子猪儿”一般,原来这都是肥腊肉给催的。
爱娃子家里的饭菜算得上是我们一帮发小家中最讲究的。爱娃子是家里的独子,因为小时候多病,为了让儿子健康成长,他妈张伯娘在饭菜上下了很多功夫。虽然爱娃子爸是个乡医每月有固定收入但数量有限,张伯娘同样也要背力才能维持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所谓饭菜讲究不过是将其尽量做的精细些。张伯娘曾经给公社煮过饭,做饭的手艺自然不错,每次炒菜,都要炒两三样,比如炒黄瓜片、炒萝卜丝、炒洋芋丝、炒青菜等等,夏天还会拌些可口的凉菜,比如“脆子根”“天须谷”,好让爱娃子尽量多吃些饭。
有时候端起饭碗溜达到爱娃子家门口,张伯娘就会招呼我去桌子上吃菜。每到这时心里就很纠结,不去吧,张伯娘炒的菜又很香,去吧,又怕人家不喜欢,——八九岁的孩童,也有自己的一份心思和自尊了。多数时间,在纠结一番之后,我还是会选择离开,只是心里有所期待,要是我妈也像张伯娘那样每顿中午饭都炒几个菜,那该多好哦。
不像破坦克家吃肉从来不避讳,不少发小家吃肉都很低调。朱明娃子的舅舅每次来他家,他妈就要煮肉;只要煮肉,朱明娃子就不会和我们一起“吃过街牌子”了。爱娃子家吃肉喜欢关门,哪天中午饭他家把门关上,就知道他家可能在吃肉了。我妈煮肉更绝,因为成份不好每次煮肉我妈都特别小心,生怕被公社的人知道了,——我家灶屋后墙上面就是新修好的公社苗书记的宿舍。十天半个月煮一回肉,大多炖煮,因为这样产生的气味最小。肉煮好后,我妈就要我和她坐在灶门前的那条两尺长的矮板凳上,舀一碗萝卜炖肉和一碗酸泡菜放到灶门前的独凳子上,边吃还边有所警觉,一旦发现有人进屋,我妈就会快速将肉碗放到灶孔里,然后装着很平常的样子,即便被人看见,也只能看见那碗酸泡菜了。每次看到我妈这样做,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一是在心里埋怨进来的人,二是担心灶孔里的“锅烟墨”落到肉碗里,吃了会把嘴巴染得黢麻黑。还好,多次在灶门口吃肉,但灶孔里的“锅烟墨”好像一次也没落在碗里过,我的嘴巴也就一次也没被染得黢麻黑了。
初中毕业后我就下了乡,其他发小也各奔东西为自己的温饱而奔波,“吃过街牌子”也就渐渐远去了。参加工作后,单身职工都吃食堂,也喜欢端起饭碗坐在食堂前面的马路牙子上边吃边看过往的汽车和行人。如果遇到漂亮姑娘大前门走过,心里就开始紧张,想看吧,有些不好意思;想不看吧,又觉得失去了机会可惜。内心一番挣扎后,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假装吃饭的头往前看,可只能看见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了。只是没想到的是,有个老家长赤的同事居然也把这种端起饭碗溜达着吃叫“吃过街牌子”。
“吃过街排子”,给我的童年甚至青年都增添了不少乐趣也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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