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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 饮食拾趣家乡篇之——血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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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7 09:51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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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常瑞 于 2023-3-25 22:42 编辑

饮食拾趣家乡篇之——血园子

说实话,即便小时候缺肉少油的年代,我也觉得血园子不好吃,道理很简单——因为打小就不喜欢吃猪血,所以对凡是和猪血沾边的东西我都有些排斥。
第一次吃血园子是啥时候早已没有了记忆,能够记得的就是血园子是作为下酒菜在大年三十的中午被端上桌子的。圆圆的薄片,油亮黢黑的外皮,深褐色的内瓤和镶嵌其中的少许半透明状肥肉颗粒,让人对它的味道产生一种先入为主的猜想,——熏得这么透彻味道一定不差,要不我爸咋就吃的那么香呢。

在县城工作的爸,每年春节都要回家过年,也只有他在家的那段时间,我妈才会打破十天半个月煮点肉吃的惯例,三五天就会煮腊肉。大年三十中午饭还有好几个“干盘子”,这其中就包括血园子。大菜当前,不怎么喝酒的父亲也会让我给他倒杯散装白酒,就着香肠肚卷子干鸡这些我们口里的“干盘子”细品慢酌,而每当拿血园子当下酒菜的时候,老爹一边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的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嗯——哼、嗯——哼”的声响,以抒发血园子对口腔激发出的快感。跟随吃得投入的老爸,我也捻了一片血园子放到嘴里,可猪血那特有的口感立即让我对其有了不好的映像,但怕妈骂我不知好歹,我才勉强将其吞咽。那以后,我很少再吃血园子,除非碍于情面不得已而为之。

有人说人对食物的好恶在娘肚子里就形成了,可我对这样的观点很怀疑,原因是我妈很喜欢吃猪血,而我爸很喜欢吃血园子,而我却对这两种食物都不喜欢。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到七十年代初,有那么十来年肉食供应很紧缺,食品站的猪血就成了抢手货。每个当场天,食品站一大早就要杀几头肥猪供应市场,一头猪的猪血差不多就能将一个搪瓷脸盆装满大半。炎热的夏天,猪血容易腐坏发臭,为了尽快将猪血卖出去,食品站的工作人员就不会对顾客有所选择,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我妈才能买到猪血。

不少街坊吃了我妈做的猪血后都说味道很好,酸辣爽口用来下红苕干饭特别开胃。将凝固的猪血放到开水中煮十来分钟,这个过程称之为“紧”。紧好后的猪血呈深褐色,完全没有下锅前那种鲜艳玫瑰红的刺眼,剖面上还能看见好多大大小小的气孔。将几小块腊猪板油放入烧热的锅中煎出油,放入姜蒜细末和豆瓣爆出香味,将切细的酸菜入锅爆炒,待炒得有些冒青烟的时候倒入米汤,等酸菜米汤煮沸倒入切成薄片的猪血煮七八分钟,然后放入适量的青颗子盐调味,一锅猪血酸菜米汤就做好了。那时候吃饭没啥讲究,我妈和我便一手拿根“亮红苕”一手拿双筷子坐在锅边开吃了。我虽然不喜欢吃猪血,但混合了猪血的酸菜米汤却非常开胃,让痛恨吃“亮红苕”的我也同样能一口猪血酸菜米汤一口“亮红苕”吃得肚儿溜溜园。

就荤素而言,血旺应该归于“荤菜”之列,可我却觉得它的口感连豆腐也赶不上:满口蹿、有些黏牙、味道既腥还有些滞重,于是就问我妈,我爸爱吃血园子是不是为了教育我而有意为之。听了我的问话,我妈没好气的数落了我一顿,你娃儿假啥子啊,你?“一粥一饭当思来自不易”你老师没教过你?——我外爷是个私塾先生,嫁给我爸才读了几天夜校算得上个半文盲的妈跟着她爹捡了不少“口壳子”,所以偶尔来两句文言文。你爸是知道好歹的人,咋就养了你这么个嫌嘴的东西。我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家里腊月间杀年猪,猪血都舍不得吃,要拿来做成血园子送礼待客和偶尔给你外爷下酒,你外婆和我们姊妹对周二年也吃不到一两次血园子,哪里像你个砍脑壳地假得这样子,还不爱吃血园子!几天不给你饭吃,我看你还爱不爱吃猪血,一年半载不给你吃肉,我看你还爱不爱吃血园子!

我家吃国家供应粮的街道居民,但生在小街上,除了没有自留地,其它和农民并无多大差别。那二年,我家也喂猪。年根上杀了年猪,猪血也拿来做血园子。做血园子很简单,将豆腐捏碎,混入适量猪血,将从年猪身上剔下的边角料肥膘切成细细的丁又狠狠地撒入较多的盐巴,一番搅拌再团成大小均匀的椭圆形状,放在太阳下将水汽吹干,然后放入稻草做成的一串小格子里挂在灶房或火塘的墙壁上,任其熏得黢黑发硬就算大功告成了。
1975年我去街后边的八大队当了知情。那年初冬生产队的红苕丰收,收获太多一时半会儿不能分给社员只能暂时堆放在地里。怕晚上被人偷,队里找了几个社员守夜,我也是其中之一。初冬季节,到了深夜温度降得很低,为了熬过漫长的冬夜,我们便在苕堆边上烧起火堆烤红苕。为了增加热闹气氛,唐老大还去他家拿了几个隔年的血园子,说是让我们见识一下他发明的新吃法。

唐老大五十多岁,老婆在三年困难时候得了浮肿病死了,此后他便一直单身将一女一男两个小孩抚养成人。唐老大祖上是开油坊的,到他这一辈还开了几年,直到1957年因为缺少油菜籽才关了张。因为开油坊,所以唐老大做得一手好菜;因为老婆去世早,所以操持家务并不比一般妇女差;又因为要养活一双儿女,所以他不仅自留地种得好家庭养殖也做得风生水起,别的不说,光年猪每年他都要喂肥至少两只,这也就是为啥他家做的血园子能吃到跨年的原因。
唐老大所谓的新吃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血园子用草纸将表面烟尘污垢去除后直接埋在火塘里发着暗红色的炽热灰烬中焙烧。十来分钟后,等闻到一股混合了焦味的浓烈香气时,血园子就算焙好了。在唐老大的召唤下,几个人吃得很粗放,用干柴棍将表面烧焦的血园子从灰中刨出来,两只手快速轮流将其在地上轻轻甩几下去除粘在表面的粗粝碳粒,再放到嘴边用力“扑哧”“扑哧”的吹去附着的细小灰尘,然后双手将其掰成小块就可以大快朵颐了。一时间,每个人都吃得呲牙咧嘴大呼过瘾。

见我对血园子迟迟没有反应,唐老大还以为我客气,于是从其中一个血园子上掰下一大块递给我,说:“算你娃有口福,不是今天守夜,我才舍不得把血园子拿来给你们烧来吃呢。你是不晓得,我当‘碎娃儿’的时候,血园子只有富贵人家过年过节和新干儿子第一次上门看人户才能吃得到”。可当听到我说我不喜欢吃猪血,顺带也不爱吃血园子后,唐老大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将伸给我的拿了一块血园子的手迅速缩了回去,双眼望着深邃的夜空好像不是对我而是对死去的老婆说:“我们‘屋里’那年浑身浮肿,就想喝碗油汤啊。连续几个月吃大食堂整得家家闹饥荒,哪里去整油汤汤哦。看着我‘屋里’那双肿得亮晃晃的脚,我就想给她酽酽地打碗汤给她喝,可屋里莫得拿啥子给她喝哦。借?给哪个借,我家都是这个样子,周围团转的就更恼火了。

“那年热天里,我们‘屋里’两条腿都肿得流水了。实在不能再拖了,我带着她去南江街找岳先生看病。走在罗猪儿匠门口实在走不动了,被罗嫂嫂看见把我们叫到屋里歇气。罗猪儿匠你们几个都晓得吧,就是食品站杀猪的,前几年调到下两区食品站去了。给我‘屋里’倒了杯水,罗嫂嫂便开始忙自家的事。见她将一瓦钵酸菜猪血拿在手上又看又闻的,我那两个眼睛啊,就那么一直抠在那个瓦钵钵‘高头’,心想,我‘屋里’要是能吃上猪血,也算喝了一回油汤汤,也算遂了她的心愿了。

“想得正起劲,就见罗嫂嫂将瓦钵拿到潲水桶边。正在她要将其倒入潲水桶的时候,我说给我们吧,我们帮你吃了。罗嫂嫂是个爽快人,听见我们想吃,她说前天,他(罗猪儿匠)杀了三条猪。天势大,猪血不好卖,把没卖完的都拿回来了。三个人吃了两天还剩这些,本来想到今天晌午全吃了,哪晓得又馊又酸,不能吃了。见我‘屋里’也说要吃,罗嫂嫂说那我给你们煮开吧,煮开了吃就不莫得事了。

“少半钵钵酸菜猪血汤,我‘屋里’没取口就吃得‘狗儿子干净’。吃完嘴巴一抹给我说,还看啥子病啰,花那些冤枉钱。吃了罗嫂嫂这钵子猪血,死了也就闭眼了。从罗嫂嫂屋里出来,我‘屋里’整死八个舅子都不去看病,回来不到两个月就走了。快闭眼那两天,嘴巴里还一直给我念叨,要不是我带她去街上看病,也就吃不到罗嫂嫂的猪血,跟了你我不后悔。

“你娃啊,还不喜欢吃猪血不爱吃血园子!那是你娃没饿过饭,晓得吧。给你三天不吃饭,看你还喜不喜欢吃血园子;让你过几年天天吃不饱饭,天天饿得流酣口水看你还喜不喜欢吃猪血!”

吔,唐老大后面那几句话咋和我妈骂我嫌嘴的话几乎一样呢。见我听了他一番训斥后没说话,唐老大又将那块掰在手中的烤焙血园子递给我,这一次我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怕他多心,我还装着已经接受了批评的样子掰一块送入嘴里。一番咀嚼,口感虽然焦香酥脆可混合了猪血的豆腐依旧比较粗粝,味道也依旧齁咸。为了不让唐老大多心,我虽然吃得较慢,但还是把他给我的血园子全部吃完了。

那以后,我经常听上了年纪的人在一起抱怨年轻人嫌嘴浪费粮食不知好歹,我妈在我不吃亮红苕,不吃血园子的时候依旧没完没了地骂我没饿过饭不知好歹。好几次我都告诫过自己,一定要改正不喜欢吃猪血不喜欢吃血园子的毛病,可一旦吃到嘴里,不争气的嘴巴就是不肯下咽。

看来,我确实“没有饿过饭”,就像我妈和唐老大说的“给你三天不吃饭,看你还喜不喜欢吃血园子;让你过几年天天吃不饱饭,天天饿得流酣口水看你还喜不喜欢吃猪血!”可事情的发展让我很受伤,因为接下来的日子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变得越来越好,想要体验一回长时间吃不饱饭的感觉恐怕有生之年是难以实现了......
血园子.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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