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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 《饮食拾趣家乡篇》之赶场国营食堂的熟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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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5 10:2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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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场国营食堂的熟腊肉
“硬水刮油”最直接的反应就是特别想吃肉,想吃肥肉。如果十天半月吃不到肉,感觉那个“涝荒”啊,时不时流清口水也就罢了,关键是肚子一饿就有一种虚脱的难受。每到此时,感觉就是把猪板油熬化放点豆瓣煎了调点味,也能拿来喝它几口。别以为我是在说笑话,我当知青时还真的在亲戚家吃过一次油炸猪板油。把猪板油切成条,裹一层干淀粉后又过一次鸡蛋液然后放到油锅里炸得表面金黄。这种炸得外表焦脆而里面脂肪经过高温控出大部分油脂后又变得酥软,吃在嘴里虽然满嘴浓稠的油脂,但在缺肉少油的年代,吃起来感觉特别过瘾,特别能挡住我们涝荒的“槽口”。
1976年我17岁,那一年我以知青身份被生产队派去修“柳贵公路”。那条路是县里的重点工程,政府给参与修路的民工每人每月特供45斤大米、2斤猪肉外加7元津贴。也正是看重这些待遇,虽然知道修路比较艰苦,我还是报名参加了。和我一起去修路的还有长娃子和孬娃子。他们俩人比我大四五岁,下乡前我们在同一条街上居住,虽然不能算发小但也是乡党,彼此都很熟悉。
修路民工按行政区划分十个中队,我所在的下两区中队驻扎在一个叫“杜家坪”的山坳里。修路民工大半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我们在一起打眼放炮开山炸石虽然很累,但有说有笑觉得很快活。为了完善民工的管理和服务,中队部在三个连队的四百多号人中挑选一些后勤人员。孬娃子会理发被指派为中队理发匠;长娃子走路快当了通讯员,隔天去离中队部大约十五华里路远的赶场区邮电所收发邮件;我喜欢写点打油诗小文章成了中队的文书。这些工作都不是专职,手头没任务的时候,还是要去工地修路。
工程任务很紧,整天忙忙碌碌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渐渐地我感到身体有些不对劲,每次在工地食堂把饭打回来,吃完后觉得肚子很饱,可在工地上没干多久活就觉得饿得慌。饿得快也就罢了,饥饿中还伴随着阵阵只有长时间没肉吃的“涝荒”感,这让我特别难以忍受。按理说每顿饭半斤大米,饭里还掺了指挥部供应的红苕洋芋南瓜等杂粮,装在碗里的食物并未减少啊,还有大锅蔬菜基本不限量。难道自己身体出了毛病,一问才知道大家都有同感,这才想到是不是此地水土的原因。
果不其然,很快我们就知道了确切原因,原来这地方“水硬”,用这样的硬水做饭烧开水特别“刮油”。吃到肚子里的油水都给“硬水”“刮”到尿里去了,所以肚子饿得快还感到“涝荒”。听人这样一说,我才想起在学校学的物理知识,所谓“硬水”其实就是水中融入了超标的可溶性矿物质而使水呈弱酸性。弱酸性的水能将碱性脂肪中和生成盐,长期喝这样的水就容易让人感到涝荒,喝生水还容易得结石病。为了解决水硬的问题,指挥部还专门给给中队分发了一种硬水软化的药剂,说是按比例加到水中就能将水软化。
肚子饿得快可以通过多吃的办法解决。吃中饭或晚饭的时候,多舀一碗不限量的蔬菜放到饿的时候再吃,但涝荒却只能忍着。一天下午,长娃子从赶场区邮电所取邮件回来,放下邮包就把我拉到一个僻静处,神神秘秘地递给我一个用塑料薄膜包裹的小包。透过薄膜我隐约看见里面好像是一小块肉,心里就开始激动。从长娃子手里接过小包打开,一股淡淡的腊肉香味开始慢慢散发。眼睛看着肉鼻子闻着味,因为涝荒而对肉的渴望让人很难把持,我甚至都没给长娃子道声谢,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感觉就像吃慢了就会被人抢走一般。其实,工地食堂每十天也能吃一回肉,且分量并不少,可都是这该死的“硬水”把油给刮的,让我见到肉就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
长娃子姓岳,管我妈叫三姑,在小时候他就带着我经常一起捡柴扯猪草,关系自然比孬娃子要亲密些。长娃子说,经常去邮电所收发邮件,见到国营食堂会在当场天卖熟腊肉。油光光红亮亮的腊肉不仅看起来很诱人,但三元五一斤的价格让他很纠结,在下了好几次决心后,终于等到指挥部给他发津贴了,所以就买了三两,自己吃了一些,也给我留了一点。“几天不吃肉涝荒得很,那滋味不好受啊,”长娃子说。
津贴都是中队发,指挥部咋也给他发呢?见我疑惑,长娃子说:“指挥部需要一个兼职通讯员,负责每周两次去邮电所收发邮件。考虑到下两中队地处指挥部和赶场邮电所中间,三姑父就让我兼任这个任务了。虽然一周要多跑四五十里山路,但会多发七块钱的津贴,真是感谢三姑父!”长娃子说的三姑父就是我父亲,当时在指挥部工作。——真是个嘴紧的家伙,都在指挥部兼职一个多月了,他居然没给我提起过。不过,相比他的兼职和多得一份津贴,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他给我吃的腊肉。腊肉很咸,不仅没有我爱吃的肥肉,味道也很一般,但因为特别涝荒,我依然觉得特别好吃。
又是一个当场天。按之前的约定,我、长娃子和孬娃子要一起去街上赶场,主要目的就是去买国营食堂的熟腊肉吃。孬娃子住在离中队部大约两三百米远的另一处农民房,等了好久不见那家伙下来,我们便去叫他,才知道他的老毛病哮喘犯了。见我和长娃子去找他,他一边喉咙作响口喘粗气吃力地说自己今天去不了,一边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元七毛五分钱交给长娃子,叫我俩给他带半斤腊肉回去,并一个劲地叮嘱要买肥肉多的。
经常往街上跑,长娃子听到见到的自然比我们多。走在去往赶场街道的路上,他给我说起国营食堂的腊肉。他说,那次去买腊肉也是想买肥肉多的,可摆在案板上的基本都是瘦的。后来邮电所的知情人告诉他,国营食堂卖的熟腊肉都是赶场食品站在制做军用腊肉的过程中淘汰下来的边角料。当时,全县共有三个为部队加工军用腊肉的食品站,赶场食品站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个。按要求,军用腊肉必须选用肥瘦兼备的肋条肉和五花肉,猪腿肉因为瘦肉太多且厚实,在腌制的过程不易腌透,长途运输可能出现腐坏变质而被就地出售。听了长娃子的讲述,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国营食堂买的腊肉吃起来有些像“腊猪勃勃”,原来那就是用来制作猪勃勃的“坐墩”肉。
来到街上,陪长娃子先去邮电所收发完邮件后我俩就直奔国营食堂。可能是价格有些偏贵,也可能是基本没有肥肉,买熟腊肉的顾客寥寥无几。当我们把五块二毛五分钱交给卖牌子的女服务员并要她给我俩三个半斤的牌子时,她显得很不耐烦,在我们一再央求下,她最终才一脸蔑视地将三个表示半斤的乌黑油亮的竹制小牌牌扔到我们面前。买牌子受了女服务员的白眼也就罢了,将三个半斤的牌子交给那个操刀割肉的满脸油光的肥胖男服务员时,他居然也把我们一顿奚落:“你们是山上修路的吧。最烦你们这些人来买肉了!一两二两,半斤八两,你们烦不烦人啊。三个半斤,三个半斤!合在一起称要不得吗,硬要各称各的。日妈几个人搭伙吃吗也要闹热些嘛,不就是怕哪个多吃点儿吗,看你们那个斤斤计较的样子哦,真是的!”
谁叫当时是“卖方市场”呢!那时候,卖肉的服务员都是大爷而买肉的顾客都是“孙子”。面对服务员蛮狠的态度,我们早已见怪不怪,因为一门子心思都在腊肉上,至于服务员说什么我们其实很少在意。将三个用“火纸”——我们称之为“草纸”包裹的腊肉拿在手上,我就想用手开吃,可长娃子说还是拿回去我们三个一起吃热闹些。于是,我们将火纸包好的腊肉又用长娃子事先准备好的一大块塑料薄膜包裹后,放到他装邮件的邮包里就往回走。走在路上,我给长娃子说,孬娃子不禁逗,我们可以逗逗孬娃子,看看他的反应。听了我的想法,长娃子当即表示赞同。于是,回到中队部后,我俩先把装腊肉的邮包藏好,然后才去孬娃子住的农民房找他。
老远就看见孬娃子站在院坝边翘首探望了,见到我和长娃子后,那小子兴奋得直喘粗气。见我俩都双手空空,他有些疑惑的问是不是今天国营食堂没有卖肉。见我俩没有回答,他就表情失望地对长娃子说,没买到肉就把钱还他,——一月只有七元钱,人人都很看重啊!见我俩还不说话,孬娃子明显有些着急了,一双眼睛急切地来回在我和长娃子脸上扫来扫去。按照预先想好的台词,我走到孬娃子跟前,装着不好意思的样子对他说:“肉太好吃了,我俩实在忍不住,在路上把你那一份也给吃了。”
说完那句话后,我就等着想要看看孬娃子到底会有什么反应。可让我和长娃子都没料到的是,在他沉默片刻后,就见他怒目园瞪,双肩开始发抖的同时嘴巴也不停的抽搐。就在我还要继续我想好的恶作剧时,就见孬娃子的脸上也变得有些难看,喘气声也突然变得急促和尖利。还没等我把下一句“不就是半斤腊肉吗,看把你小子急得,至于吗”的话说完,就见长娃子赶紧跑过去扶住他说:“逗你的,逗你的!肉在呢,在呢!”一边说一边示意我赶紧过去给孬娃子拍后背,那时我才知道,听说我们把他的肉给吃了,孬娃子急火攻心哮喘加剧一口痰便堵在了喉咙。要不是长娃子反应迅速,那天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结果。
又是拍后背又是摸前胸,忙活了半天总算让孬娃子开口说话了,没想到他说得第一句居然是:“狗日的,你两个,还不快些把肉拿出来,老子等了这大半天,容易吗,我!”
那一夜,我们三人来到村小学篮球场边上的大石坝上,在朦胧的月光下我用手一条条把撕扯下来的腊肉放到嘴里。腊肉早已凉透,吃起来除了特别咸外还有点隐隐约约的臭味,但肚子里的油水被“硬水”刮得太过彻底,一口腊肉下肚让胃依然有了淡淡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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