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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饮食拾趣》家乡篇之——鹿角垭严老幺家的新米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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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1 09:40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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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角垭严老幺家的新米稀饭
你说,那二年的新米稀饭咋就那么香那么好吃呢,特别是那年在鹿角垭严老幺家吃的那一鼎罐新米稀饭,那份鲜香那份浓醇,至今都令我难以忘怀!
说来也怪,现在食物特别丰富,可和家乡的亲朋好友在一起回忆得最多的居然很大一部分是那些年的粗茶淡饭。一帮头发斑白满脸皱纹的发小在一起,说起当年吃饭的经历个个都是争先恐后如数“家珍”,——尽管那时候的“家珍”在当下年轻人的眼里实在算不了什么好东西,但在我的记忆中,却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变得那么浓情那么美好......
在我少年时期,老家神潭溪农村的稻谷最早的也要在九月底才可以收割,等到晒干加工成大米最快也要到十月初。在大半锅水里下入三四两新米,旺旺的柴火在灶膛里“哧哧”燃烧,不一会儿,锅中就飘出新米那特有的香味:透彻的清新,极致的鲜美,厚重的浓醇,淡淡的甘甜。那时候吃饭,下饭菜大多是泡菜豆瓣红豆腐,能炒菜下饭的家庭很少。有一次我妈煮新米稀饭,下饭菜是一大钵碗榨洋姜,因为舍不得吃而放久了有些“呵臭”,我便试着不吃咸菜而空口吃稀饭。不吃咸菜不过是想“抗议”我妈的“把细”,可谁知没有下饭菜的新米稀饭却是另有一番滋味。粘稠的米汤甘爽清甜,软烂的米粒瓷实香糯,慢慢咀嚼更能感受新米稀饭那不一样的醇厚缠绵。
那时候,晒干的稻谷都是由粮管所的“檑坊”通过一种名叫“檑子”的工具加工成大米的。因为稻谷在经过檑子的木齿将谷壳磨除的时候,对米粒外层的损伤很小,以至于加工好的大米外表看上去不仅有些粗糙,颜色也比较暗淡。以现在的认知,这种大米那可就是被商家吹捧备至且售价不菲的“养生糙米”啊,可在当时,这却是我们天天都在吃的主粮。
新米稀饭虽然香醇,但我却更希望我妈用新米煮干饭,但妈说新米不涨饭,煮干饭费米,所以只能用来煮稀饭。正因为“新米不涨饭”这个原因,结婚前我就从来没吃过用新米做的干饭,可在第一次吃了爱人“焢”的新米干饭后,才发现新米干饭不仅口感较硬,味道也少了新米的鲜香。这才知道,新米最适合做稀饭的原因其实并不仅仅是我妈说的“不涨饭”。正是因为新米不涨饭,那时候包括我妈在内的街道居民基本都不愿意买新米,粮管所于是把当年收购的稻谷放到仓库里存到第二年再加工,而家里偶尔吃到的新米大多是农村的亲戚朋友送的。
那时候生产队分了新谷子,农民一般是拿到加工点用打米机加工成大米,但也有人家用碓窝捣或碾子碾,这样加工出来的新米虽然米粒有些破碎外观比较粗糙里面还混杂些许带壳的谷子稗子甚至小石子,但却绝对是原生态手工加工的,用筛子去除杂质后用来煮稀饭,除了米汤看上去有些暗淡外,口感却比打米机加工的新米更胜一筹。
和新米稀饭的好吃相比,年轻时我更愿意每顿饭都吃饱,如果是白米干饭,就算是陈米我也高兴,所以那些年对新米稀饭,我其实是说不上有多喜欢的。几年后,吃饱饭已经不是奢望了,于是,口味就成了人们对大米是否好吃的评判。也就是在那个时期,一次在农家吃到的新米稀饭,不仅让我牢牢记住了那种特别的好味道,也让我把这种味道拿来作为评判新米稀饭是否是新米的标准。
1983年11月,在县邮电局工作的我和邮局工程班的几个同事暂住在离县城大约20公里名叫鹿角垭的一户农民家中。我被分派居住的人家姓严,人称严老幺。三十岁出头的严老幺住在两年前新建的土墙瓦房里,家中还有老婆——我叫她“幺嫂子”和一对六七岁大的儿女。读过初中的严老幺和我特别谈得来,住到他家才几天,我俩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偶尔还硬拉我在他家吃饭。还别说,虽然做的基本都是粗茶淡饭,但幺嫂子却能把简单的食材做得有滋有味,比起工程班厨子做的不仅要好吃,特别是幺嫂子做得泡菜更是好味道。
那时候我正在热恋中,女朋友在县城。虽然路途不过二十公里左右,但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靠走路光是鹿角垭到县城那个叫“三道拐”的山坡至少就要耗费一小时。知道我心心念念县城的女朋友,有个周末,班长要我回邮电局送资料并要求我第二天一定要回工地,绝不能耽误第三天一早的“放线”。为了不耽误时间,班长还把班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借给了我。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寒意,加上细雨绵绵更显阴冷,可我却一门子心思在飞快逝去的分分秒秒上。和女朋友在面馆里吃过中午饭,就感知分离的时刻一秒秒逼近,磨磨蹭蹭好几回,女朋友也一个劲地催促,说雨天是个“夜头黑”,虽然有自行车,但一路上岩高坡陡弯拐大,很长一段路只能推着自行车走,如果赶不上明天早上的“放线”,也就别指望班长下次再派你回县城出公差了。话虽这样说,我还是和女朋友一路卿卿我我挨到南门口,又在那里逗留到眼看天就要黑下来。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五点过了,这才极不情愿地骑上了自行车。
一出城就感知细雨更密集了,身穿一件军大衣骑了不到五公里天就全黑了。那时的夜晚真是黑的彻底啊,虽然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一条公路延申在脚下却也只能分辨眼前那隐隐约约的轮廓。因为好多地段是靠近河道的悬崖,我不敢骑车只能推着走。夜里气温降了很多,风吹在脸上有些割肉,头发早已被雨水打湿,但后背却感到燥热。被黑夜包围也就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顾凭着感觉尽量将自信车往山坡一侧靠,心想即便滚到沟里摔断手脚也比滚到河里摔死要强。
不知走了多久,听见阵阵水流声,又模模糊糊看见几米开外的桥栏,心里便有些兴奋,总算到了“三道拐”脚下,推着自行车顺着公路再走最多两小时就能到达严老幺家了。要是在白天,我可以推着自行车走横穿松林坡的那条捷径,那样至少可以节省三十分钟,但在这漆黑的雨夜我只能沿着拐了一道很长大弯的公里走。一步步吃力的推动,第一道拐才走了一大半,一阵口渴就开始袭来,风吹在脸上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可后背上却分明感到被汗水浸湿,偶尔一股旋风从衣服下摆透进身体,感到后背有些彻骨。
口渴,只能忍着;风吹后背彻骨寒,只能靠努力推动自行车一步步挪动来产生热量;然而饥饿却又不期而至。“走吧,坚持走,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一切就都过去了。”在这一团漆黑笼罩下,我只能这样告诫自己。突然,我听见了什么声响。小雨寂静,冷风无声,阴湿夜晚更无虫鸣,这是什么声音?一阵心悸后我侧耳倾听,却听见连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怕遇到不测,我猛地一声断喝,却听见对方战战兢兢的回应。原来,对方是一个要去县城探望病人的家属,一大早从贵明出发居然在鹿角垭和我不期而遇。天太黑我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比起我的路途,人家已经走了五十公里却还有至少十五公里要走。想到此,刚刚还有些沮丧的我不由自主地鼓起了劲。
终于到家了。当我把严老幺两口子从睡梦中叫起来后,才知道此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一点了。没等我提出要去,严老幺就吩咐幺嫂子赶快给我做饭,看我阵阵热气正从滴水的头发上冒出,他对幺嫂子说,就在火塘里用鼎罐煮新米稀饭,也好让我围在火塘把军大衣烤干。来不及感谢严老幺的细心周到,我就用木瓜瓢从水缸里舀了满满一瓜瓢凉水就要往嘴里灌。严老幺见状一把将瓜瓢从我手里夺过去,说:“水壶里有开水,走得通身大汗,这么凉的水逮到就喝,你不要命啦,你!”——多么淳朴善良的老哥啊。
火塘里大火正旺,坐在火塘边双手托着军大衣一边烤一边和严老幺说话,身体也从刚开始的冒热汗到觉有些冷到慢慢觉得周身温暖清爽,这时就闻到一股特别的米香从鼎罐飘来。不知是不是疲惫之后的饥饿让嗅觉和味觉变得特别灵敏的原因,感觉那股香味比我之前吃过的所有新米稀饭的香味更浓更清新,简直就是沁人心脾。多次用铁勺翻搅鼎罐中煮沸的稀饭,幺嫂子用铁勺舀了一点稀饭放在火光下审视一番后,便将鼎罐从吊杆上取下来放到火塘边一堆燃烧的木炭上,说是用“火石子”慢慢“酣”出来的稀饭才好吃。
好东西值得耐心等待,虽然肚子很饿,虽然鼎罐里冒出的香味对我有强烈的诱惑,但我依然装着如无其事地和严老幺一边聊天一边烤我的军大衣。终于,军大衣烤干了,稀饭也“酣”好了。坐在桌边板凳上等幺嫂子给我舀饭的当口,就看见几样咸菜摆在桌子中央,豆瓣、红豆腐和蚕妞。简简单单几样咸菜,别说吃,光是闻到它们的气味就让人垂涎欲滴了。
溜着碗边慢慢喝一口浓稠的稀饭,舌尖上最先感知到的是一股极致的清香,伴随而来的是淡淡的甘香、绵密的醇香和浓浓的米香,感觉从喉咙到胃部都被这无以言表的好味道给温暖了。筷子在三样咸菜中轮转,好吃的咸菜让稀饭的滋味变得丰富,让舌头在鲜香麻辣、醇厚脆甜的味觉感知中不停地切换,不仅增加了吃饭的乐趣,更拓展了新米稀饭那特有好味道的内涵。因为觉得特别好吃,便问严老幺,煮饭的新米是不是传说中只有县里某个地方才出产的“香稻”。听了我的话,严老幺说:“哪有啥子香稻哦,你啊,是太累太饿给闹得。信不信,哪天我再给煮新米稀饭吃,看看你还吃不吃得出这个味道?”
可惜的很啦,直到离开,我也没再吃到幺嫂子煮的新米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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