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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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回到家乡，田野里一片繁忙的景象。拖拉机带着犁铧极速飞驰，一会儿光景一大片耕地就被翻了个底朝天，紧接着旋耕耙出场，尘土飞扬中瞬间把犁好的大块儿泥土打得粉碎......
同样的地块，同样的季节，40年前却是另一番场景。几头牲口套在一起拉一个小犁，年轻的壮劳力抑或满脸皱纹的老把式，在后边扶着犁拐，“得儿驾！得儿驾！”伴随着赶牲口响亮的吆喝声，长长的鞭梢在空中飞舞，时不时卷起一个鞭花，“啪”的一声，惊得牲口打着响鼻奋力前行。地犁好了，数十号人排成一排，挥舞着手中的锄头，把翻起的大块泥土锄烂、敲碎......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块地从犁、到耙，再到平整好，往往需要几天的努力，那时的我已是半大小伙儿，就夹在这些乡亲中间，听着他们亲切的乡音，感悟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那时的乡村没有卷烟，大家都抽着旱烟，几乎每位年长者腰后都别着长长的烟袋。干活儿累了，就从腰上抽出烟袋，把锄头往地上一横，坐到锄把上，抽上两口。边抽边招呼自己身边不吸烟的年轻人说：“来，抽两口，歇一歇。”
许多年轻人被年长者吸烟时的惬意给吸引住了，不由得扔下锄头，蹲下来，抽上两口，呛的脸红脖子粗。慢慢年轻人适应了旱烟的味道，有了烟瘾，每当再休息时，就会悄悄凑到年长者的身边，讨好地说：“叔，让我再抽两口吧。”开始，年长者还会让年轻人抽上两口，时间稍长，年长者就会吝啬起来，说：“怎么自己还不准备烟袋？”每当此时年轻人知道，免费的烟已经没有了，要想吸，就得自己置办装备了。劳动中我始终没从年长者那里学会抽烟，但我却从他们那里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都得靠自己。
在劳动中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记得有一天天空阴沉沉的，生产队长说：“眼看着要下雨了，咱们迟点儿收工，把地平整好再回去吃饭。”
听着这话，我的肚子“咕噜噜”发起了抗议。我边干活边发起了牢骚，这时一位本家大爷说：“别说了，抓紧干活儿吧。‘天不长晌长’，迟吃会儿饭不要紧，要是钻进了‘雨肚子’里这农时就耽误了”在我们这里，“雨肚子”指的是下几天不停的连阴雨，越是秋季越容易发生。果然，地平整好后，晚上就下起了雨，秋雨连绵一下就是三四天，真钻进了“雨肚子”里。自此“天不长晌长”牢牢扎根在我的脑海里，每当需要加班加点时我都会想起这句话，一天24个小时长不了，可勤奋的人一晌可以是4个小时，也可以是5个小时、6个小时。
收获的季节离不开农具——杈。装车是一门技术活儿，我最喜欢站在高高的车顶上，手舞着木杈，把人们扔上来的庄稼一层层码好，每装完一车庄稼，我就特别自豪。这天又一次装好车，下边有人喊：“文，车装好了你把杈顺下来吧！”我想也没有想，就把杈齿朝下顺了下去，只听下面“啊”的一声。听着这惊恐的声音，我知道我惹祸了。下到地面，只见一个人痛苦地捂着退蹲在地上。一位年长者说：“记住，什么时候都不要把杈齿对着别人。看看把人家的腿都给扎破了。”我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可不，血都流出来了。
人生40余年，每当我想发脾气时，就难免会想起这件事，想起那位年长者的告诫，别把“杈齿”对着别人。
今天再一次回到家乡，再一次面对这片黄土地，40年前的劳动生产场景已不复存在，那些年长者也已先后离开了人世，可他们在劳动中给予我的智慧，却深深地扎根在我的脑海里，继续影响着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