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特殊的病床

kirbykuang

深圳市XX人民医院住院部，十四层，神经科病区，一条明亮安静的通道上，护士与医生来来往往，从病房出出入入。由于深圳正遭遇一波新冠疫情来袭，医院探视病人的家属被限制入内，病房就更显得阴冷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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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通道末端，停放着一张病床，一位身着病号服、胡茬满面、憔悴消瘦的中青年，蜷缩着身躯，一动不动、目光呆滞、默默地注视着通道尽头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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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这不是医院的加床：

病床没有编号，

床头没有病历卡，

墙边也不见医护责任提示牌

—— 看不出病人姓名、年龄、病患和入院时间。

问及医生、护士，得到的都是不情愿、而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回复：

“不太清楚。”

或者，回答多几个字，告诉你：

“这不是我的病人。”

一句搪塞，让你根本没办法再接话茬往下问……

还是病区的清洁工、护工没什么忌惮，从她（他）们口中得知：

六年前，一部120救护车送来一位脑出血患者，经医院抢救，患者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几乎成为一个植物人：

没有主动的意识表达能力，

语言功能丧失，

四肢功能丧失，

吃喝拉撒均不能自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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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属唯一一次“露面”是在患者手术后，因而大家得知他是四川人。仅此而已，其他一无所知。

术后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病床上的他，再也没有家人来看望了。

直至他熬到入院后的第一个春节，依旧没有任何人来看他，无论是家人，还是亲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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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家都相信：

他，被家人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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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大家纷纷猜测：

他因为成了植物人被抛弃了？

他家里太穷，支付不起住院手术治疗费，因而不来接他了？

他原本就是个拾荒者，在街边突发脑出血，才被120送来救治？

他不是打工一族，也不是救助站的救助对象，所以无人认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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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这张病床两侧护栏上架着的桌板，就再也没有拿下来过。

就这样，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通道尽头病床上，

每天清晨，他总是第一个见到窗外的曙光，但却无缘享受户外的阳光。

每天夜晚，护士查房后，总会将他头顶的灯光调暗，让他在昏暗中入睡。

每天日间，清洁工和护工自发排班，轮流照顾他饮食、排便和清洁。她（他）们能从他仅有的哼哼发声中，准确判断出他的需求。她（他）们从自己的伙食中省出一份，作为他的伙食 ……

就这样，

春去秋来，

年复一年，

他躺着，过了六载春秋，身上竟无一处褥疮。

他躺着，偶有病友在通道上踱步，经过他的病床送来关切的问候，他眼角就会略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他躺着，也不知送走了多少病友康复出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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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幸的，

因为被家人抛弃。

他也是万幸的，

因为

没有在突发疾病时被他在的城市抛弃，

没有被为他手术的医院抛弃，

没有被一群清洁工和护工们抛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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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月中的一天，医院通知病人，第二天深圳市医保系统要切换到国家医保系统。届时就医的医保卡可能无法结算。

一时间，住院部大堂，出院结算台前人满为患。“突击出院”，成为医患共同的心愿。

这会儿，没有人会想到在楼上走廊尽头病床上的他。

不是因为医保系统切换本身问题，是他已经离不开这里办什么“出院”，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还要在这里度过多少个春秋，

或许，

这里已经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