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拾趣》家乡篇之——烤竹牛

韦何新农

烤“竹牛”

从小到大我吃过好几种虫子，竹牛、蚕蛹、甚至屁巴虫都尝试过，但记忆中最好吃的好像是烤竹牛，香香脆脆，不仅好吃，更是好玩。

吃虫子是从玩虫子开始的。我小时候胆儿比较大，经常和几个胆大的发小去山坡上抓竹牛、绿绿虫、地牯牛、土狗子玩。玩虫，给那个时候的小孩儿带来的乐趣并不比现在的小孩儿少，——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比如捉地牯牛儿耍。

地牯牛儿喜欢钻在干燥的沙地下面，只要在干燥的沙地上看见有大大小小漏斗形的园坑，坑底下肯定埋藏着一个地牯牛。这时，我们就会兴奋地选择其中最大的，然后跪在旁边，弯腰将右手食指伸进漏斗底部沙中，一边慢慢搅动手指一边念念有词：地牯牛儿转转，婆婆爷爷回来看看。不出一两分钟，一个表面灰溜溜肉嘟嘟肚子圆鼓鼓背上长了几排毛头部顶着一对钳子的地牯牛儿就被挖出来了。地牯牛虽然头上长着一对大钳子，我们称之为牛角，但其实并不伤人。每次我们都会挖出好几个，然后放在手里慢慢把玩，或者和发小相互攀比，看谁捉的地牯牛更大。

地牯牛身体呈椭圆形，最大的也不过两厘米上下。逮到的地牯牛儿，我们一般会将其放在石板上，用根草或细竹签拨弄地牯牛的身体，然后看它们倒退着爬行的滑稽样子。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把捉住的五六个地牯牛放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然后在它们背上放一块小木板，看看它们是不是能驼得动。当看到放在地牯牛们背上的木板在缓缓蠕动时，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兴奋，连忙招呼其他发小一起来观看。很快就有人发现，木板虽然在动，但并不朝向一个特定方向，只是一起一伏的蠕动而已。将木板拿开才发现，放在石板上的地牯牛并不朝向同一个方向，在重新将地牯牛儿摆向同一个方向后再次将小木板放到它们背上，这一次，木板居然缓缓地一起一伏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了。为了检验地牯牛的负重能力，我随即从地上捡了个不大的石块放到木板上，看看还能动，于是又加。当加到木板不动时，我开始卸石块，可石块全都卸完了，木板还是不动。待我将木板拿起来，才发现好几个地牯牛已经被压破了肚子。剩下两三个虽然身体基本完好，可却一动不动，估计也被石头的重负给压“挂”了。

相比之下，捉会飞的昆虫更好玩，因为我们可以把绿绿虫或者竹牛用线或刷把签固定后让它们绕着固定的半径不停的转着圈飞行。每年春夏之交，果树林中就能看见绿绿虫，虽然偶尔也在竹林里活动，但这种昆虫最喜欢的还是李子树梨子树和桃子树这类果树。这种表面碧绿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光泽的虫子让我们很痴迷。因为这种昆虫祸害果子，所以被捉住的绿绿虫，我们玩一会儿就会就会把它的翅膀扯下来然后放掉。如此虐待绿绿虫，除了是对它祸害果子的惩罚外，也满足了小时候喜欢虐待小生物的某种变态心理。

玩虫子的花样不少，最喜欢的就是用线将绿绿虫的一条腿拴住，在离开那条腿的一段距离上——通常五六寸远处绑个小石头，如此一来，当手提住线的一头，绿绿虫就会以小石头为圆心不停的转着圈飞。看着绿绿虫一圈一圈的飞行，心里高兴啊！

玩着玩着虫子，就开始吃虫子。也不知是从哪里知道竹牛可以吃，于是就尝试着用火烤来吃。吃竹牛大人并不赞成，但也不反对，农民见我们捉竹牛，甚至还给予鼓励，说是竹牛啃食笋子嫩竹子会让竹子枯死，是害虫。既然是害虫，那就应该被捉。因为能吃，所以我们只要有机会就会去竹林找竹牛。

捉住的竹牛，我们一样会先玩一会，然后才拿去烤来吃。和绿绿虫相比，竹牛似乎比较聪明，用线栓小石头的办法并不能让它转着圈儿飞，而是会用最前面两个大腿抓住线往上爬，然后到了小石头那里就将其抱住基本不动了。为了让竹牛转圈飞，我们将它最前面那两条大腿的其中一条的前面两个节肢掰下来，只留长在身子上最后那一节最粗的，然后找根细细长长的刷把签，将其插入管状的竹牛腿里，如此一来，竹签就会控制竹牛不停地转着圈飞了。现在想来，我们真是有些虐待狂的意思，——这样做对竹牛实在是一种折磨啊，不过在当时，手拿竹签看着另一头不停转圈飞舞的竹牛，心里实在美滋滋的。

  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开始找地方烤竹牛。竹牛烤制前，要经过简单处理。这种无师自通的处理方法很简单，就是将竹牛的那根像管子一样的长嘴和那个可以活动的球形脑袋一起去除，将两条腿的前面两个节肢全部掰掉，再将背上的翅膀扯去就行了。至于肚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应该去掉，我们没想过，因为没见有人处理过竹牛肚子，我们也就不去管它。烤竹牛不是放在火上烤，而是放进混有燃烧着木炭的高温灰烬中进行焖煻。

通常，我们喜欢在八台山脚下的坟园里找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在地上找些干树枝点上火，等树枝烧得只剩下灰烬和细小的暗红色木炭的时候，我们就把处理好的竹牛放到高温灰堆里，然后用小木棍不停的翻动。随着轻微的滋滋作响，竹牛表面开始慢慢变色，一股特别的香味也随之从灰堆里冒出。那种气味很香很好闻能快速刺激人的味觉神经，但却无法形容，好像昆虫被烧焦的过程中都会发出这种气味。

几分钟时间里，竹牛表面渐渐由浅黄变成焦黄，身体慢慢收缩变得干瘪，气味也有了变化，有了些许甜丝丝的芳香。迫不及待地将烤好的竹牛从灰堆里用小木棍刨出来，等冷却后用手拿起一个烤好的竹牛找个干净的石板，在上面摔几下除去残留的灰烬，这时候，一个看上去很能引起食欲的烤竹牛就可以享用了。

为了尽量延长享受烤竹牛的时间，一只竹牛我至少要分两次吃。先将竹牛的上半身，——也就是脑袋以下肚子以上的部分掰下来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焦香、清脆、是肉非肉、咸甜兼备，既有油煎螃蟹的鲜美又有烤洋芋那层焦壳的爽口，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如果说竹牛上半身吃起来多是脆爽的感觉，竹牛下半身的滋味就更加丰富了。竹牛下半身其实就是肠肠肚肚这些内脏所在的地方，不过我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听人说过，竹牛是吸食竹笋里的汁液长大的，那些汁液即便在它肚子里消化变成了粪便也是一种美味。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烤熟后的竹牛身子，吃起来除了外壳比较焦脆外，更多的却是软糯和甘甜，焦脆过后多了些入口即化的感觉。

烤竹牛虽然很好吃，但却不是经常都有，一是秋冬和初春时节很少，二是捉竹牛很不容易，我一般每次只能捉三四只。烤竹牛时，我们几个发小在一起都是一个比一个吃得慢吃得仔细，这样才能让嘴巴的享受持续更长时间。记得有一次我运气很好，一共捉了九支竹牛，烤熟后结结实实过了一把嘴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