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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饮食拾趣》家乡篇之——渡船上的铁罐腊肉菜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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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9 10:27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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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上的铁罐腊肉菜稀饭
   
十一二岁的时候,总觉得吃不饱饭。那时候文革还在继续,“农业学大寨”运动正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展开。也不知咋回事,越学大寨收成越少农村吃返销粮的越多。那几年,我记忆最深的就是除了过年,平时基本是吃不饱或者饭里掺了太多乱七八糟的杂粮瓜菜,这样的饭食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但也有例外,就是有一次我和发小青元子结伴去长滩河岸边砍水白蜡时,在久娃子的渡船上用铁罐煮的腊肉稀饭,——在当时,那绝对算得上美味。
记得是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年是1970年。那时候文革的疯狂时期已经过去,在“复课闹革命”的号召下,上课也基本恢复了正常,但每天下午基本只有两节课且比较松散,三点半钟左右学校就放学了。那些年家家的生活都比较艰难,我们这些神潭溪街上的小孩每天下午放学和周末假期,都要被家长催逼着不是出去捡柴扯猪草就是背力挣钱补贴家用。当时学校也布置家庭作业,但一般来说父母是不大关心小孩的学习的,因为即便初中毕业甚至高中毕业,出路只有一条,就是上山下乡。家中收入有限,为了填饱肚子,每个人都必须为一日三餐或者一日两餐贡献各自的力量。
虽然不喜欢被大人强迫去做事,但高压之下又不得不做,相比之下,周末或者寒暑假去长滩下面的河岸边砍水白蜡就成了我最喜欢干的事。水白蜡是长在河岸边的一种灌木丛,因为油性大即便是刚砍下来的枝条也很容易燃烧,居民家中都喜欢用它来当柴火。刚刚砍下来的水白蜡叶子中含有较多的水分,在燃烧的过程中会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这个过程很好玩,让单调的日子多少也有了一些乐趣。
那年寒假中的一个早晨,我和青元子相约去长滩砍水白蜡。因为是自己主动为之,我还得到了母亲的赞许,说我懂事了。其实,我和青元子是另有所图的。快过年了,家里准备过年的东西都已基本备齐,对比较珍贵的食材例如腊肉大米之类的,管控也不像平日那么严格。几天之前我就和青元子就秘密谋划,要从家中偷点腊肉大米然后借口砍水白蜡去久娃子的渡船上煮腊肉稀饭。
久娃子虽然比我和青元子大四五岁,但我们之间完全没有距离感,特别喜欢在一起玩耍。六七岁时,久娃子母亲就去世了。很快,他父亲又给他找了个后妈并且相继给他添了两个弟弟,于是他在家中就成了多余的人。小时候虽然常听大人说起“遭前娘后母”的心酸故事,但我们却很是羡慕久娃子没有大人管束的日子。后来才知道,久娃子那两年在渡船上栖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家里实在困难,按久娃子父亲的意思,他被抱养到街对面四大队一户人家。可久娃子去了那户人家后因为心有不愿始终不能融入新家庭,经过半年的软硬兼施,养父实在拿他没招,最后只好将他送回去。既然不愿去给人家当养子,家里又养不起久娃子,他父亲只好将铧溪口的渡船交给儿子,也是让其自生自灭的意思,——于是,那几年久娃子就开始住在了渡船上。那条渡船是当时的下两区公所为了解决几个公社居民的通行,在铧溪口小河沟设置的渡口,交由久娃子父亲负责摆渡。每年枯水季节,小河沟搭了便桥,渡船就近沉入河底,等来年丰水季节又从河底起出来再用。自从久娃子在渡船上居住后,枯水季节也不再将船沉入河底,而是便被久娃子拉到长滩下面一处河道,为街上去河对面砍水白蜡的人提供方便。这其实也是久娃子的生存之道,因为凡是要到河对岸去砍水白蜡的人,一般都会或多或少给久娃子带点粮食蔬菜甚至肉类等食物。
按照约定,早上起来后,趁着母亲不注意我飞快地从柜子里偷了一碗米,大约有六七两重,用一个脏兮兮的手帕包好后装着若无其事地背起背篼弯刀出了家门。本来是要多偷点的,但怕被母亲发现——母亲心细——如果偷多了肯定会被发现,后果必定是一顿结结实实的黄荆条。在俞家沱汇合后,青元子给我展示了他从家里偷的一大块大约五六两重的肥腊肉。怕不够吃,也为了让稀饭更有滋味,我和青元子商量,决定在去往长滩的途中去周家菜地里偷一颗大白菜。那时候的大白菜外层已经被霜打蔫了,吃起来味道既醇厚又甘美。
记得那天早上白头霜很厚,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来到周家牌坊附近,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按照事先的分工,我站在路边放哨,青元子去地里偷菜。没费什么功夫,青元子就从地里拨出一颗表面几层菜叶已经被霜融成很薄的透明状薄膜的大白菜,这样的白菜煮熟后自带甜味,即便不加任何佐料吃起来也非常滋润。
久娃子的渡船上用于煮饭的除了一个铁罐、一把断了把的有些生锈的菜刀和一个只剩半块的菜板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器具虽然简陋,但煮饭的过程却充满了乐趣。我们三个人各自分工,久娃子切腊肉丁,我爨火淘米,青元子洗菜,在家不喜欢干的家务事在这里变成了自觉行动,个个都干得很欢实。其实,每个人不过都在是心里期待等会好吃这顿腊肉稀饭而已。
很快,铁罐里就飘出了腊肉的浓香,那一刻我们都在不停地吞口水——虽然每个人都在用各自的办法进行掩饰。当腊肉合着大米在铁罐中炖煮的过程中,香气慢慢变得醇厚。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对腊肉稀饭的期待,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因为一定要等到稀饭煮得比较粘稠的时候才能放入切碎的白菜,而那一铁罐合着腊肉粒的稀饭看上去好像总是很难变稠一样。要不是久娃子耐得住性子,不然,我和青元子早就打算将白菜放入铁罐中了。
好像过了太长的时间,铁罐中的稀饭终于慢慢变得粘稠,颜色也从清亮变成了泛着浅浅褐色的乳白,这时,久娃子说可以放入大白菜了。铁罐不算小,但食材实在有些多,整颗白菜只能一点一点放入其中,然后久娃子不停地用他那个只剩半边的破铁勺在稀饭里不停的搅动,如此一来,放入的白菜被高温稀饭慢慢软化而收缩,然后融入稀饭之中。看着满满一铁罐腊肉稀饭在柴火的炖煮下,不停地“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而融合了腊肉的浓香、大米的清香和大白菜的醇香的稀饭气味更是让我们把持不住,吞口水的频率也明显加快。待到久娃子用三个指头往稀饭里放入一撮盐后,我们终于等到可以舀饭开吃的时候。
准备舀稀饭时,我们才发现,久娃子渡船上除了他平常吃饭用的一个洋瓷碗外,只有一个用来盛菜的土巴碗,之外再没有别的碗,哪怕一个盘子也没有。我反应较快,迅速将那个土巴碗抓在手里。看了看着急的青元子,久娃子在找了一圈之后,只能遗憾的说,等那个半边铁勺给我俩舀了饭之后,青元子就用它来吃吧。那个铁勺虽然只有半边,但体积较大,足以当个小碗了。在给久娃子和我的碗里各舀了满满一碗稀饭后,青元子就迫不及待地从久娃子手里抓过那只半边铁勺从铁罐中舀出稀饭,然后,我们一起开始了大快朵颐。
小时候总觉得别人家的饭比自己家的好吃,大人说这是吃“隔锅香”。自己家中虽然也偶尔煮腊肉稀饭,但渡船上的腊肉稀饭实在是好吃得不得了。虽说那一铁罐腊肉稀饭只有大米腊肉白菜三种食材和盐一种调料,可吃在嘴里的感觉实在妙不可言。因为太过猴急,第一碗基本没有尝出什么味道,除了觉得好吃之外一心想着一定要吃快一点,好尽量多次几碗。在青元子用他半边铁勺舀第三次的时候,我吃完了第一碗。久娃子的洋瓷碗比我的土巴碗差不多大了一倍,在我好不容易从青元子手里要来破铁勺儿舀第二碗的时候他还没有吃完。舀满第二碗将半边铁勺交给已经有些等不及的青元子后,看看铁罐中还剩下一大半,心里变得坦然,于是我放慢速度慢慢去品尝腊肉稀饭。
不知是不是“隔锅香”作怪,也不知是不是没有什么调料反而凸显了食材本身的滋味。一筷子稀饭入口,白菜入口即化,米粒滋润化渣,腊肉粒软弹缠绵。包在嘴里慢慢咀嚼,冬季霜打过白菜的醇厚、柏枝烟熏腊肉的浓郁和檑子糙米的软糯,在铁罐炖煮过程中充分融合出了一种层次感非常丰富的复合味道,真是满嘴留香享受无限啊!
第二碗吃完后,肚子已经饱了,看看铁罐中还有不少,忍不住又舀了大半碗。那时候对一口吃看得重,在吃的过程中,我还不忘随时监督青元子,生怕他多吃。一顿饭下来,我数得清清楚楚,青元子一共吃了八铁勺。事后在评判谁吃得最多的时候,我和青元子争执不休。最后久娃子说:狗日的,这么大一铁罐都吃得一点不剩,还哪个吃得多!争、争、争个球啊,哪个吃得多?老子给你两个说,我吃得最多,和娃子第二,青元子最少。
腊肉菜稀饭.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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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9 16:07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时代的大背景映衬着一个生动细腻的生活细节,特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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