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时代

庄重0606

      

       也许每个人都有过初恋，所有的初恋又好像是用来回忆的，她像一汪清月，在以后的岁月里悬挂枝头，成为心中挥之不去的念想……  
      

          时光要追溯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那时期学校都停课了，我们一天到晚在学校无所事事。一天，表弟来我这里玩，说他们学校在公共汽车公司做义务劳动，当售票员，也蛮好玩的。

    我一听乐了。我说，表弟，我也去，明天就去，怎么样？

    表弟说，好啊，正好11路车还差一个人，你就去11路车当售票员吧。

    那时起我就真正融入到售票员工作的领域。11路车是从长沙新河到东塘广场的公交车，我第一天上班，对站名还很不熟悉，所以报起站来只好听前门的那个女学生说的内容我才接着报站。

    表弟也是个粗心人，只知道让我去当售票员，在哪吃饭也不给我说一声。记得一次到新河总站时，时间是晚上六点钟了，一长串公交车都停在总站，售票员纷纷下车打饭去了，只有我还愣在那里，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不知如何是好？

    正愣神间，和我同车的那位女同学把一盒热气腾腾的饭端到我面前了，嘴里还说，王越先（我表弟）要不得呢，只晓得要你做事，连饭票也不给你安排好。其实，我后来听说在公交车上做义务售票员公司还是免费供给一餐饭的，早班中餐，中班晚餐。

    吃着这位女同学送来的饭菜，我便和她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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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杨欣，与我表弟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的，比我们低两个年级。我还问了杨欣如何当好售票员的一些事。她热情地告诉我，当售票员首先要记清站名，再就是莫错账。那时公交车车票分四分、六分、八分、九分、一角一等五个级别，售票员不仅要时刻注意汽车到站，还得时时刻刻卖票找零，乘客给你一张角票，买一张四分票，你得给他找六分钱，相当繁琐，还得时时刻刻注意汽车到站，提醒乘客们。

    见我是新手，杨欣就暗暗地帮衬我。每次乘客人多拥挤时，杨欣就叫我别动，她就在车厢里转来转去卖票，以减轻我的压力，几天下来，我时时感到杨欣对我的友好和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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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还刚刚18岁，杨欣也就是16岁的样子吧，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这么经常地粘在一起，慢慢我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当时我感觉她的声音特别悦耳，一听她那银铃般的声音，我好像全身的热血就沸腾起来，一天到晚总巴不得腻在公交车上不下来……

    就这样一来二去，我和杨欣很熟了，只是当时那个环境，我们还不可能聊些超出我们售票的话题。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那时虽然还没有这句话，但现在我觉得把这话用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最合适不过了。我和杨欣天天在一个车里售票，乘客少的时候，我们又抽空说几句话，她有时还从家里带点小吃给我尝，那日子现在回想起来，真像是神仙过的。售票十多天后，我渐渐对站名有了一种很深的印象。比如，从东塘往新河方向，我能闭着眼把站名一个不落地背出来：东塘、长岭、窑岭、袁家岭、中山路、营盘街…

    有一天上班售票时，我发觉杨欣脸色不怎么好，我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你就在站里休息一趟，我一个人行的。

    杨欣说，昨晚受了点凉，不要紧的，你一个人当班司机会有意见的。

    后来跑了一趟回来，我见小杨的脸色愈来愈红，我试着用手去摸她的额头，看她烫不烫。

    她连忙躲开我的手说，不要啦，就有点发烧，过会就好了。

    当班的司机姓周，跟我还算聊得来，我私下跟他说，周司机，小杨感冒了，要不这一趟我一个人售票，可以吗？

    周司机说，好吧，如果你能应付得过来，你就让她休息一趟车吧！

    小杨听说我要跟她顶班，首先死活不肯，最后连周司机都来劝她，她就没有再坚持了，还用感激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那你当心点啊，小心莫错账。

    “杨欣，你难道看不出我已经出师了吗？卖票我可是全跟了你学的啊！”我嘿嘿地乐了。

    看我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杨欣高兴地留在站里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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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一个小时左右，我跑完了一趟车，下车连忙就去站里找杨欣，当时正是吃饭时间，只见杨欣端着一个不锈钢饭盒，坐在站里朝我来的方向张望着。

    “军哥，你回来了啊，我给你带了一盒饺子来了，快趁热吃。”我叫赵军，她按我表弟对我的称呼叫我“军哥”。

    “饺子哪来的呢？”

    “你就忘记了啊，我家就在这附近哩，这是我妈包的饺子，我回去带了一盒来，你吃吧。”

    说真的，当时肚子也确实饿了，我接过饭盒，打开盒盖，坐在杨欣身边就狼吞虎咽起来。

    吃着吃着，我突然抬头看杨欣，只见她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我，我说：“你怎么了？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啊？”

    “没有呢，”杨欣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我只是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津津有味的，饺子就那么好吃吗？”

    “那当然啊，欣欣给我送来的饺子肯定好吃呢！”我故意激了她一句。

    “就你嘴贫，连饺子都堵不住你的嘴。”杨欣用她那小小的拳头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当时我感觉好舒服的。

    “妈妈本来今天不准我来上班呢。”杨欣像是跟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你怎么又来了呢？”我看着她那圆圆的眼睛问了一句。

    “还不是怕你一个人上班没有味啊！”杨欣的脸又红了一下。

    一种被异性关心的喜悦在我心头升起，这是我打娘肚子里出来可从来没有过的，当时感觉心里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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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8年底，毛主席发出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各地农村的同志，应该欢迎他们去。”我在学校报了名，并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杨欣，杨欣那时还小，初中还没毕业，加之又体弱多病，我估计她不会到农村去。

    “军哥，你不去不行啊？”杨欣听到消息后，一脸哀怨的眼神看着我。

    “欣欣，其实我也不想走的，谁愿意到那穷乡僻野去罗，更何况这还有你。”我顽皮地刮了一下杨欣的鼻子。 她的鼻子长得好秀气的，看着就忍不住想去捏一下的。

    “那你去退信啊，以后再说。”杨欣是真的不愿意我走的。

    “欣欣，不行的，我们几个同学都约好了，大家一起下去也有个照应。”我拍拍欣欣的肩膀，“再说这事很难说，运动来运动去的，说不定哪天又把我们运动回来了呢？”

    “那，那你在那里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杨欣搂住我，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花。

庄重0606

      当杨欣那软绵绵的身体靠到我怀里的那一刹那，我心头一阵颤栗：第一次享受到异性的抚慰，我恨不能一把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然后，然后……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然后怎么办。

“欣欣，你好！

    夜已经很深了，我们到农村后是住在茅草棚里，你听，外面北风呼呼地响，我桌上的这盏昏暗的煤油灯也是晃晃悠悠的，虽说我烤着从家里带来的木炭火，但手指都有点冻木了，手中的笔也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也就东倒西歪的，你别怪我啊！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我特别想念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更怀念我和你在11路公共汽车上度过的点点滴滴。

    那天离开长沙上轮船时，你将你织了半个多月的毛衣送给了我，当时我心头一热，要知道，那一针一线都凝聚着你的心意啊！当时的你站在我身边一言不发，一双手不停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一双眼睛却不转睛地看着我，当着我家人的面，你似乎不好再说些什么，但我知道你的心思的。你盼着我早些回来，你难舍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欣欣，我们这里叫南县茅草街，农民的生活很艰苦，我们一天辛苦下来挣得的十分工相当于人民币三毛五分钱，我们知青还好点，有家里接济一点，农民们则是长年累月生活在这清清冷冷的湖边，住着茅草棚，吃的也很少，冬天基本上就吃两顿饭，还得带杂粮。当然也有住瓦房的，但那只是极少数人。我有时真想不通，解放都二十多年了，农民们咋还这么贫困？当然这话只能跟你讲，外人知道了，还会说我对社会不满呢。

    欣欣，我想了很久，考虑到我们现在这种状况，我觉得我们之间发展下去已经很不现实了，你妈妈不同意我们往来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我现在扎根在这贫困地方，谁知道到哪年哪月才能走出去，所以，我们发展下去只会拖累你的。你是一个好姑娘，好好珍惜自己吧，军哥这一辈子能够认识你，这是我的福气。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祝福你早日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谢谢你给我织的毛衣，穿在身上，如同你时刻就在我的身旁，可惜我们没有相处下去的条件，你身体又很虚弱，伯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女呢？理解她老人家吧，我们相好一场，我一点都不后悔，我会永远记得你。

    好好保重自己！

    永远爱着你的大哥哥赵军”

庄重0606

         我下乡到益阳南县茅草街后，杨欣的妈妈坚决不同意我和杨欣继续往来，我也完全理解她妈妈的一番苦心。虽说我一万分不愿意与杨欣分手，但现实情况又逼迫我不得不作出选择，在苦苦思索了几个晚上之后，我终于做出决定，违心地给杨欣写了上面这封信。
    以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我被招工进了株洲的一家大企业，欣欣也在长沙有了自己的工作。后来，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我和欣欣未能走到一起。再后来，我们就各自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和欣欣的故事结束了，但生活永远没有结束。借着这篇短文，我衷心地祝福她永远幸福！（如果她能看到这篇短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