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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回望] 居士八台山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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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5 10:3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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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八台山二姐
神潭溪街上有些人认为八台山二姐是个尼姑,但更多的人知道她其实是在八台山观音庙里带发修行的居士。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初春,大河刘家沟。十六岁的刘家二姑娘刘玉泉已经出落得丰满灵秀,虽然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但举手投足无不透出小家碧玉的灵气。虽然刘玉泉的家在刘家沟刘氏家族中算不上大户,但也耕读传家知书识礼,在方圆几十里地也算是有口皆碑。从二姑年十岁起,便有远近人家上门给二姑娘说媒,因为女儿年龄尚小且对此事颇有微词,父母也不便太过催促。
一个乍暖还寒的早晨,二姑娘照例一大早就起来了。不同于往常,二姑娘今天把自己收拾的格外清爽,然后叫住父母说要告诉他们重要的决定。开始父母并未在意,但看见二姑娘居然收拾好了一个大大的包袱,俩人才感到有些不对劲。二姑娘来到父母跟前,双膝跪下分别给爹娘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她要去神潭溪八台山观音庙带发修行。母亲听完后当即昏倒,好在父亲有些定力,颤抖着双手将二姑娘扶起问个究竟。
见母亲昏倒,二姑娘并不惊慌。从容的将母亲救醒后平静地向他们讲述事情的原委。
十岁时,第一次在梦中被一个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告知,她是神潭溪八台山观音庙里的守庙人时,二姑娘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梦。可从此,这个梦中的场景便不断地在二姑娘的梦境中重复。从害怕到坦然,从不安到平静,从模糊到清晰,从怀疑到确信,渐渐地,二姑娘脑中的梦成了她人生的目标,认定世上一定有个神潭溪,那里一定有个八台山,山上一定有个观音庙,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十二三岁时,当从族人口中第一次听见“神潭溪”这个地名时,二姑娘不但不惊讶,反而更加确信梦中观音的“谶言”。从那时起,二姑娘就开始谋划要皈依佛门,迟迟未能去神潭溪八台山观音庙,不是二姑娘意志不坚定,而是梦中的观音告诉她必须为父母尽孝到十六岁。
昨夜一梦,一条小河岸边的街道在晨曦中透出氤氲仙气,街后悬崖上的庙宇笼罩着五彩佛光,一个空灵声音从天而降:只要心诚定能达到彼岸。于是二姑娘一早起床,收拾好自己的几套换洗衣服,前来告别父母准备踏上皈依之路。母亲悲从中来哭天怆地,但父亲却很是清醒,想到二姑娘这些年来对父母的恭敬孝顺对姊妹的怜爱关心,再想到二姑娘从小就表现出的独立意志和强大的定力,他知道二姑娘是不可能留在家里的了。于是扶起妻子,毅然的向二姑娘挥了挥手。二姑娘在双亲面前再次站定,又深深地向他们鞠了一躬,然后迈着坚定从容的脚步走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头。
八台山位于神潭溪巴中街后面。虽然叫山,其实就是三星寨梁边上一道高不过六十米的悬崖。清朝同治年间,神潭溪陕西会馆联合街上其它几家会馆按比例筹钱在悬崖中一处巨石上依岩凿像顺势搭架修了一座观音庙,不久又从汉中请了一个尼姑前来做主持。开始只是神潭溪的人到庙里敬香朝拜,因为庙里观音灵验,口耳相传渐渐有了名气,十里八乡巴中南江甚至汉中的香客信众都慕名前来,香火也就越来越旺盛。
初春傍晚,山风习习树叶沙沙。香客们都已全部散去,已是第四代的守庙人,老尼姑关上了庙门准备晚课。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老尼走到门口,并不问话而是直接将门栓拉开推开了庙门。昏暗的桐油灯照着一张圆润白净的脸,一身白绸衣衫虽然布满皱褶但还算干净。
“师父,我是刘家二姑娘,”刘家二姑娘对着老尼姑弯腰颔首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
“阿弥陀佛。二姑娘,老尼等你多时了。”尼姑边说边将二姑娘领进庙门。虽然她们素未谋面却一见如故毫无陌生之感,这恐怕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缘分”吧。
几天后,老尼姑交代完毕庙里的资产和庙后几亩田地后,在一个晚上又把二姑娘叫到观音像前示意她下跪叩拜,然后非常郑重地交给她一个布包。老尼告诉二姑娘说,包里是二十个前辈师父留下的银元,到她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之前三位师傅都已过世,埋葬她们骨灰的灵塔就在八台山脚下。在二姑娘诚惶诚恐的用双手接过布包时,老尼又说:“这是建庙时施主留下的庙宇维修供养,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能动用的。之前的几位师父们托钵沿门草衣木食,庙宇的维修都是用化来的银钱完成的哦。”
几天后,老尼托付完庙里的一切事务便回到了自己汉中的老家,二姑娘也就独自留在了庙里。出于对出家人的尊重,——虽然二姑娘只能算作居士,神潭溪的人不论大人小孩都把二姑娘称着“二姐”。因为好多人并不知道“二姐”的俗名且为了有所区别,于是人们便将她称作“八台山二姐”。
庙里的田地一直租给专人耕种,打下的粮食六成归庙里四成作为租地人家的报酬。收回的六成地租不仅可供八台山二姐一日三次素餐,还有余粮可供施舍给有需要的信众。老尼离去后,八台山二姐每日洒扫庭除早晚功课,导引信众敬香拜神祈福纳祥。她事事上心处处留意,短短几个月,年轻的居士便以她个人良好的修为赢得了神潭溪和周围香客们的尊重。在神潭溪老一辈人的眼里,八台山二姐待人接物恭敬温和,与人相处谦虚慈爱,侍奉佛事心虔志诚,日常起居素净整洁,粗茶淡饭安之若素。从来到八台山观音庙到解放这二十多年里,八台山二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青灯古佛木鱼梵音,心若止水虔诚修行。
解放初期,为了巩固新生的国家政权,党和政府在全国推行了“改变社会风气,破除迷信”的运动。在这一运动的引导下,人民群众到庙里敬香拜神的人不断减少,八台山观音庙的香客信众也逐年下降。香客信众减少的直接影响不仅是没钱维修庙宇,八台山二姐的日常生活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波及,好在庙里的几亩田产照样收租,每日斋饭并未断供。随着社会主义建设的推进,从50年起国家开始颁布了一系列关于征收寺庙祠堂田产的法案。考虑到八台山二姐的生活,庙里的田产直到56年才被政府征收并划归八大队集体所有。
为了进一步弘扬乡里的川剧文化并考虑到八台山有滑坡的潜在危险加之庙子年久失修,于是乡政府决定拆除庙子用拆下的材料在街上修建一座新戏楼。拆庙之前,乡政府将八台山二姐安排在神潭溪巴中街后面“檑坊”的一个偏房里居住,“檑坊”就是神潭溪的米面加工作坊,因当时使用加工大米的木制器具名叫“檑子”而得名。第二年,“檑坊”失火,八台山二姐便失去了这个临时住所。正在人们为她着急的时候,神潭溪刘家二伯母把自己家中一个三十平方米大小的阁楼打扫出来,免费提供给八台山二姐居住。这期间,尽管大河刘家沟老家曾两次来人接她回去,但在八台山二姐的心中,红尘俗缘早已跳出三界,庙宇神像早已虚幻空灵。虽然庙子已不复存在,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在心中亦能普度众生,于是八台山二姐还是留在了神潭溪。
阁楼外面有一块大约五十平方米的院坝,靠墙一侧有一个一尺高两尺宽三丈长的土台,上面种有各种花草。为了生活,八台山二姐每日就在院坝里搭个架子编织各种棉线带子,当场天就在刘家院子靠街的大门处将带子放在一张小桌上售卖。价格很是公道,宽带子每尺五分,窄带子每尺3分。虽然编织带子的收入每月不过五六元钱,但八台山二姐素来生活简朴加之她人缘极好,来街上卖菜的乡下人家都会给她带些瓜果时蔬,因此生活并没有多大困难。
住在街上,八台山二姐与周围邻居相处非常和谐。因为和蔼亲切,街坊们都喜欢和她聊天摆龙门阵。记忆中,八台山二姐与母亲的关系很亲近,很多时候,母亲都会以八台山二姐爱干净的榜样来教育我小时候邋遢的行为。一个夏日的傍晚,八台山二姐身穿白稠单衣手摇蒲扇走进我家,当时母亲正在厨房炒菜。母亲做的豆瓣极香,炒菜时哪怕只有几滴清油,但在炝锅时只要加了豆瓣其香味同样非常香浓。
“三姐,炒肉啊?”母亲在娘家姊妹中行三。八台山二姐比母亲年长,叫母亲三姐听起来既亲切又随意。八台山二姐手摇蒲扇,一边缓步走进我家灶房一边微笑着说话,算是给母亲打个招呼。
那些年吃肉是很奢侈的事情,一般人家都要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而引来非议,更何况我妈头上还戴着一顶“地主成分”帽子。那些时候母亲偶尔煮肉,一定不会炒而是用慢火炖煮,这绝不是像现在追求养生的人对食品采用所谓最佳烹饪方法,而是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气味的散发而不被别人发现。吃肉更是一件让人不堪回首的往事!每次将肉做好后,母亲就会将其舀到一个大土碗里和一碗咸菜一起放到灶门前的一个小板凳上,随后我和母亲躲在土灶后面悄悄吃。一旦发现有人进来,母亲就会以极快的动作将那碗肉放进灶洞里,如此即便来人看见,也只能看见小板凳上的那一碗咸菜。
听见有人叫三姐并说她在炒肉,母亲心里又气又急。来不及辨识来者,母亲便气呼呼地回答:“炒什么肉啊炒肉,没话搜话说!泡萝卜都莫得多的,还炒肉!”
“哈哈,三姐,你看我这嘴呀。炒啥肉啊,炒我的羞肉,羞肉啊。”八台山二姐并没有因为母亲生气而转身离开,相反却依然微笑着慢慢往里走。回过神来的母亲被八台山二姐一句幽默的“羞肉”逗笑,随后忙不迭的连声向她道歉。
八台山二姐不仅将自己的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院坝和花园更是收拾得整洁别致,街坊邻居们喜欢去那里闲坐聊天,街上一帮半大孩子更是喜欢到那里去玩耍。吸引孩子们的不仅有八台山二姐腌制的二三十坛各种口味的泡菜和咸菜,还有她那让孩子们见了就能变得安静的面容。甜甜的洋姜藠头,脆脆的萝卜仔姜,酸辣的蒜瓣榨菜,鲜香的豇豆盐菜等等,凡到八台山二姐院坝里玩耍的小孩子,都能得到一块自己喜欢的吃食。
六十年代早期的八台山二姐身体开始发福,胖胖的圆脸慈眉善目,微笑时嘴角眼角微微上翘给人非常和善的感觉,加上她说话时语气平缓舒展更让人内心宁静,所以无论多么闹腾的小孩子,即便其中最调皮的被人称为“天棒槌”的那几个小孩,只要到了八台山二姐那里,就能立马变得规规矩矩,安安静静,争着抢着替她理棉线抻带子。
从八台山庙子下到神潭溪街上的十来年时间里,八台山二姐从中年慢慢步入老年,她在神潭溪街坊领居的关照庇护下,安宁地过着自己平静的日子。
六八年初秋的一天下午,有街坊去找八台山二姐。在门口看见她卧在竹躺椅上正在睡觉,便轻脚妙手的朝她走过去,可越走近越发觉得不对劲,走拢跟前用手在鼻翼处探了一下,才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虽然面部表情还依然安详宁静。
八台山二姐的后事是街坊邻居和一个专程从南江县城赶来的在县里工作的侄儿料理的。在收拾二姑的遗物时,侄儿发现了一包银元和三个分别装有一分两分和五分镍币的布袋子。侄儿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到高桥公社革委会(1958年神潭乡更名为高桥公社),请求处理意见。经过清点有银元二十个,镍币共计四十多元。当即革委会就做出了决定,镍币是八台山二姐卖带子的收入,交还给侄儿处理,银元属于四旧予以没收。当时有人对银元做过鉴定,说那些都是清朝光绪年间铸造的“龙洋”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大龙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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